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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月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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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;她不愿意让新月因为父母的不和而遭受刺激,但也没法儿不让新月听见。老太太左也不是,右也不是,心惊肉跳地随着新月往里走,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西厢房廊子底下。上房的吵闹突然激化,下边将要发生什么事儿就难说了!一向没有主见的姑妈这时突然急中生智,想到了新月正是她要搬的救兵,便可着嗓子朝上房嚷了一声,虽然她极力装得轻松、随便、若无其事,但那声儿却因为紧张而显得古怪:“俩人没事儿又逗门子玩呢?新月都放学回来了,该吃饭了咳!”

    上房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,姑妈果然一鸣惊人,收到了奇特的效果。新月看见妈妈从屋里走出来了。

    韩太太站在廊子底下,悠闲地摇着手里的芭蕉扇,根本不像刚刚吵过架的样子。她年纪已经过了五十,看起来还像一个中年妇女,面色白净,仪态端庄,丰满而不显肥胖,穿着一双藏青礼服呢面方口布鞋,烫得平平整整的灰色暑凉绸长裤,深褐色的*纱短袖大襟上衣,露着象牙色的胳膊,一双手细腻而柔软,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巧的金戒指。虽然年月变了,她仍然保持着昔日的风度,表明她和左邻右舍那些出门提篮买菜、进家洗衣裳做饭的老太太、半大老娘们儿是不同的,令人不敢小瞧。在家里当然更是这样了,在丈夫、孩子她从容地摇着扇子,看见新月正噤若寒蝉地顺着廊子往里走。

    “妈……”新月不安地叫了她一声。

    “哎,放学了?”韩太太笑了笑,“瞧你晒的,脸上那红!”

    新月一低头,进了西厢房。她也觉得脸上发烫,不是被太阳晒的吧?是让刚才父母的吵闹给臊的。

    韩太太却像没事儿人似的,轻轻松松地朝姑妈说:“大姐,今儿晚上吃什么?”

    姑妈瞅着一场大闹已经烟消云散,心里高兴,便笑吟吟地说:“打卤面!今儿不是新月的生日嘛,我买了点儿牛肉,买了点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噢!”韩太太声音细长地接了这么一声“噢”,然后说,“那好哇,等天星回来,就吃饭吧!”

    新月回到自己房里,把书包丢在床前的写字台上,听到姑妈的话,心里一动,才记起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!唉,忘了,几个月来她一直像枕戈待旦的战士一样埋头复习功课,准备迎接严峻的高考,竟然把生日都忘了!看起来,要不是姑妈提醒,连爸爸妈妈也忘了,要不然,他们不会在这个日子吵吵闹闹。只有姑妈记着呢,她知道自己在姑妈心中的位置!新月不由得泛起一阵伤感:生我的父母,还不如姑妈疼我!可是,父母刚才的争吵又是因为什么呢?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和自己有关,因为她明明白白地听见爸爸说:“她的事儿你就别管了!”听见妈妈说:“我是她妈!”爸爸还说:“不能让你毁了后辈!”这不是在指她吗?可是,汉语里的“她”和“他”发的是同一个音,使她又不能断定指的到底是她还是哥哥。咳,要是爸爸用英语吵架就好了,“she”和“he”分得清清楚楚!但妈妈又不懂英语……新月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觉得好笑了,她对着镜子无声地笑了笑,那笑容是困惑的,是苦涩的。

    哥哥天星下班回来了,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晚饭。大门旁边的五间倒座南房,东头两间姑妈住,西头是厨房和贮藏室,中间这一间是接待一般客人的外客厅,也是一家人吃饭的餐厅。

    姑妈端上了打卤面,这是为了祝贺新月的十七岁生日而特意做的“寿面”。北京人爱吃面,能做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名目,炸酱面、麻酱面、热汤面、一和汤面、氽子面……都不算什么稀奇,比较讲究的就算打卤面了;姑妈做的打卤面就更为讲究,她把面神得又细又长又匀溜又筋道,挤在碗里,浇上又香又浓的卤汁,那里边有香菇、口蘑、木耳、虾仁、黄花菜、玉兰片,像流动的“金绞蜜”琥珀,不等吃到嘴里,看着就让人眼馋,何况又是在1960年!自从国家进入“经济困难时期”,珠米桂薪使人们把兴趣相当浓厚地集中到“吃”上:怎样让有限的粮食定量填饱肚子,怎样更有效地保持体内热量,怎样充分地受用那些珍贵的票、证……从家庭主妇、一般市民到机关干部、工人、学生都不得不在饥肠辘辘声中时时想到这些问题,切身体会“民以食为天”这一自古真理的严峻性。这一年的春夏之交,北京、天津、上海和辽宁的粮库已经几乎挖空,面临脱销的危险,中央发出紧急指示,要求马上突击赶运一批粮食以解燃眉之急,并且采取措施,减少民用布的平均定量,压低城乡口粮标准和食油定量,提倡采集、制造“代食品”……在这样的情势之下,姑妈为这顿打卤面所做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,就简直像一场成功的战役了,也不知她是怎样从无货不缺的商店里买到那些原料的!和孩子的姑妈眼里,她是这个家庭的主宰,有着不可动摇的权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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