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

   虽然综艺节目和各项代言报酬占据陈夕远收入的四分之三还多，可他始终坚持自己是个职业歌手，哪怕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那几年也没有放弃过做音乐，尽管一直入不敷出……所以哪怕你对他现在的人气跨个天花烂坠、说破天，也不如跟他说一句“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歌”来得有效。

    看着陈夕远眼睛都开始发亮的样子，杨柳难得生出一种欺骗老实人的愧疚。

    这个人是真的喜欢音乐，如此深爱。

    想在娱乐圈混得开，不撒谎是不可能的，可当她用一个人最热爱的事情欺骗对方时，还是会觉得难过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，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劣。

    在稍后等待晚会正式开始的空档，杨柳用手机连接无线网络，火速从网上下载了陈夕远几首歌偷偷听。

    现在听专辑来不及了，好歹先听一听，等会儿要签名的时候也能减轻下罪恶感。

    不听不要紧，一听，她就觉得心头一颤，完了，她可能也路转粉了。

    歌手平时说话和唱歌时候嗓音截然不同，完全像是两个人的情况并不少见，陈夕远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。

    他跟人交流的时候，嗓音会很轻快，像在节目中展现给大家那样微微带点跳脱，让听者的心情不自觉放松，精神愉快；可一旦开始唱歌，他的嗓音就会瞬间低沉，还稍稍带了些沙哑，有种跟平时判若两人的深情和沉重。

    陈夕远的歌也都很有特色，基本上都是他自己作词作曲，风格略重，哪怕偶尔几首的名字和歌词看起来轻松愉快，听过之后也能给你虐的不要不要的。

    他的歌词很少出现明显的黑暗色彩和悲观情绪，可听起来总能让你的小心脏一揪一揪，感染力超级强悍。

    不行……她捂着自己的小心脏，感受着里面澎湃的跳跃，心道我这是要入坑啊！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杨柳入行时间毕竟短，前面两年又不怎么会为人处世，谈得来的熟人实在不多，贺厉、陈蔚然、冯京、周南统统没来，至于同一家公司的两位亲爱的同僚，一个不怕打不到一块儿去，一个干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……在这种大背景下，当她发现自己竟然跟吕莹坐同一张桌子后，几乎要喜极而泣。

    她一把就攥住了对方的手，“亲人呐！”

    吕莹瞬间笑开了花，掏出手机来自拍，“来来来，凑过来一点儿，姐们儿拍个照发上去先。”

    俩人头碰头看镜头，挤眉弄眼加努嘴儿，咔嚓嚓用美颜拍了十多张，然后吕莹几乎是鼻尖贴到屏幕上仔细筛选，最终挑了四张，拼了个四宫格上传，还带描述的：

    “哈哈，缘分，跟枝儿坐一桌，光线不大好，大家凑合看吧……”

    一桌坐十个人，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闪闪发亮的刀叉筷子和细白瓷盘子，连餐巾也给折叠成骄傲地伸展着细长脖子的优美天鹅造型，一道道上桌的菜品经大厨之手烹饪，色香味俱全，各种饮料也是应有尽有，可几乎没人吃。

    毕竟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任何一个时间点被点名上台、参与到拍卖，甚至仅仅是被镜头切到，这里面绝大多数人都坚决奉行不化妆就不出镜的铁律，又有谁乐意让世人看到自己满嘴油光、左右开弓吃东西的丑态呢？

    哎，等等，还真有。

    就是杨柳这桌的，甚至就是她右手边的小孩儿！

    真是小孩儿，人家今年才十六，不过论起出道来，他可是杨柳的大前辈。

    小朋友叫汪晟，早在三岁的时候就触电了，眼下是国内发展的最好的童星，火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从刚才上第一道菜开始，杨柳就发现这孩子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主持人身上了，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盘子里油亮亮的鸭肉，似乎下一秒就能从眼眶子里探出去一只手！

    等上到第四道菜，台上面主持人的开场白刚进行了不到三分之一，汪晟就动作细微的吞了吞口水，然后借助现场昏暗的灯光和各种摆设营造出来的大片阴影，说时迟那时快的给自己夹了一大块放在盘子里。

    真是艺高人胆大，就这么着，他竟然还不忘蘸汁！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之后，小朋友迅速放下筷子，两只手放到桌子下面，没事儿人似的正襟危坐。

    然而他这一切动作都被靠的近的几个人尽收眼底，杨柳跟吕莹不动声色的交换个眼神，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。

    隔壁另一个男演员也是时不时的往他那儿瞅，嘴角越翘越高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杨柳突然听到一阵极其低微的，断断续续的，咕噜声……

    汪晟的小脸儿刷的就红了，然后隔壁那个演员大叔终于一个没忍住，低低的笑出了声，杨柳和吕莹也是一个两个乐不可支。

    还是个孩子呢，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，当演员平时就要控制饮食，今儿午饭还不一定吃没吃呢。偏偏光是入场仪式就折腾了将近两个半小时，然后一直熬到现在，杨柳这么个大人都有些饥肠辘辘，估计小朋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。

    小孩儿耳朵尖红的快要滴血，一个人低着脑袋憋了会儿，然后小声道，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要不是看人家精心做的发型，估计杨柳这会儿就要控制不住上手揉了，小朋友太好玩儿了。

    隔壁大叔笑着说，“我也饿呢，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，”杨柳曾经不止一次的有过几乎饿死的经历，对这种事儿最能体会，当即道，“饿了就吃呗，不然他们上这些菜干嘛呢？”

    小孩儿挺感激的冲他们笑笑，不过越发不好意思了。

    杨柳飞快的往四下打量一番，“吃吧，还得有好几个钟头呢，啊，吃吧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她就往前坐了坐，然后胳膊一撑，刚好挡住扫过来的镜头。

    汪晟也是真饿惨了，见状也不多矫情，手起筷落，电光火石之间就把一整块鸭肉塞到嘴巴里去了，然后抖开餐巾挡住嘴，低着头猛嚼，几秒钟就顺利毁尸灭迹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好了。”

    杨柳回头一看，就见小朋友冲自己扬起一个笑眯了眼的笑容，她顿时就觉得有点儿眼晕。

    真是了不得啊，才这么小就这么好看了，瞧这小脸儿、这小眼神儿、这长睫毛小刷子！

    这要真是自己的弟弟，她还不得，还不得，还不得死劲儿的给喂成球儿啊！

    作为一个曾经有过一群弟弟妹妹，哪怕累到死也从未生过怨言的大姐，杨柳条件反射的就开始肝儿颤，眼神越发和爱慈善。

    “又上新菜了，反正我也没事儿，你再吃点儿吧，别饿坏了。”

    汪晟略羞涩的眨眨眼，又抓抓后脑勺，“嘿嘿。”

    杨柳就笑，“跟我客气什么呢，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    然后，然后小朋友就真的不客气了……

    最后，杨柳也是特别不争气的给他带跑偏了，竟然也在这种场合吃了两筷子，旁边吕莹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“你也饿啊？”

    杨柳抹抹嘴，很诚实的点头，“饿，你不饿啊？”

    为了穿礼服不显小肚子，她中午就只吃了一颗直径不过五公分的小包子，疯魔了一整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，早特么的快饿透气了！

    吕莹一怔，老老实实的点头，“饿。”

    都是肉长的，谁不饿啊，都特么的饿到两只眼睛都要看不清了。问题是小枝儿你也老大不小了，饿也得挨着啊，就差这口吃的么？！

    你自己看看，看看啊，整个会场连工作人员带主持一共将近五百号人，除了咱这桌的你们俩，还有谁吃了？

    什么，你跟我说那桌的？那几位就算了，人家玩儿的是幕后，不再考虑范畴之内，可杨柳你不一样啊，你特么的好歹也算个当红女演员，药不能停啊！

    吃都吃了，越吃越饿的杨柳也就有点儿破罐子破摔，由着自己的性子又填吧了几口。

    在这种场合下，公然吃东西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辣么显眼，几台摄像机嗖嗖嗖就扫过来了，吓得吕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。

    杨柳显然已经放弃治疗，筷子上还插着一只鹌鹑蛋呢，就眉眼弯弯的冲镜头挥了挥手……

    不过这么做倒也不是完全没好处，至少同桌的演员大叔对她的态度都亲密了不少。他心里大约也是在想：哇，这个女人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，好清纯好不做作……

    汪晟小朋友更不必说，从一开始的拘束到现在的熟络，中间差的只是一次同饭【犯】之谊。

    两人又聊了几句之后，杨柳就说，“以后找姐姐玩儿啊，姐姐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
    吕莹笑着摇头，“你再这么下去都要变成人贩子了！”

    倒是汪晟答应的特别爽快，估计早就听说江湖传言中这姐姐的一把好手艺了，“哎！”